黄蓉的食单和郭靖的降龙十八掌的关系

卢 云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是金庸先生给自己所著的十四部中长篇武侠小说写的一副对联，由各小说名字的首字组合而成，横批是短篇小说“越女剑”。这些小说里我最喜欢的是《射雕英雄传》，里面的人物我最喜欢的是黄蓉和郭靖这对CP，一个古灵精怪，一个木讷憨厚。一物降一物，黄蓉的古灵精怪遇到郭靖只剩下一个真诚，郭靖的木讷憨厚遇到黄蓉只剩下一个执着。从小衣食无忧看透人情世故的黄蓉，为了她的靖哥哥使出看家厨艺“贿赂”洪七公教授郭靖降龙十八掌的桥段最为精彩。金庸先生让食之美妙和武之精要，在这一静一动之间，相互纠缠，相互促进，相得益彰。

且看《射雕英雄传》书中第十二回“亢龙有悔”，黄蓉正要撕开一只烤鸡，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撕作三份，鸡屁股给我。”烤鸡的香味把武林前辈洪七公吸引了过来，足见黄蓉的厨艺之高超，看来这只鸡死得其所。

这是此书中黄蓉出手的第一道菜，就地取材火烤叫花鸡。黄蓉的手法是将小公鸡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用水和了一团泥包裹在外，等烤好后鸡毛随泥而落，鸡肉白嫩，浓香扑鼻。我在菜场见过有店家照此方法做了荷叶鸡，区别是鸡去了毛裹上荷叶再裹泥烤熟，一样香气扑鼻，看来是发扬光大了黄蓉的技法。

黄蓉一抬眼看到这中年乞丐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头发花白，粗手大脚，衣服补着补丁却干干净净，手拿绿竹杖肩背酒葫芦，装束奇特。尤其他喝酒时露出只有四个指头的右手，让黄蓉心中一凛觉得此人有故事。桃花岛主的女儿家学深厚见多识广，她早已听父亲黄药师说过华山论剑和五绝中的九指神丐，女人的第一直觉感到可能是神丐洪七公，心里就开始盘算着探探虚实好给心爱的靖哥哥找前辈增强武功，将来好让郭靖在爹爹面前有点底气。

黄蓉把鸡撕了一半，连同鸡屁股一起给了洪七公。洪七公风卷残云把鸡吃得干干净净，黄蓉又把另一半也递给了他。洪七公吃得心满意足，要回馈几个金镖给两个小娃，郭靖不接讲得是蒙古人好客之礼，而黄蓉不接是另有所期。当黄蓉确定了洪七公的真实身份后，她更是马上出门用心采买，贡献了自己的第二和第三道菜——一碗肉香浓郁的炙牛肉条和一碗荷叶笋尖樱桃斑鸠汤。

这碗炙牛肉条让洪七公既咀出了膏腴嫩滑，又嚼出了甘脆爽口，可谓诸味纷呈，变幻多端，如同武学高手的招式层出不穷，千变万化。洪七公细看每一条牛肉竟然是由四条小肉条组成，这更勾起了他的兴趣。洪七公闭着眼睛猜谜般辨别滋味，说出来小肉条是羊羔坐臀、小猪耳朵、小牛腰子、獐腿肉和兔腿肉的混合物，算起来竟合五五梅花之数，有近二十五种变化。洪七公猜对谜底如同闯关成功的得胜者，快意更上一层，跟黄蓉也有了知音相见恨晚的感觉。黄蓉趁热打铁说出肉条形如笛子，此菜还有个文艺的名字叫“玉笛谁家听落梅”，让洪七公对她的敬佩油然而生。而荷叶笋尖樱桃斑鸠汤也有讲究，竹解心虚乃是君子，莲花是花中君子，樱桃小嘴是美人，斑鸠藏腹是雎鸠。这道菜引出了《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故而称作“好逑汤”。俗话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这两道菜一出，让讲义气又爱美食的洪七公心甘情愿在武功上指点一二。虽说他后来看出黄蓉是黄药师的女儿，又有些不愿意了，但古灵精怪的黄蓉用激将法、夸赞法还有悲情牌又引得七公愿意先教郭靖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亢龙有悔”。黄蓉这几道吃播开胃菜，终于给靖哥哥带来了第一波福利。

靖哥哥每天刻苦练习，后来就有了大家经常看到的“名场面”：左腿微屈，右臂弯曲，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对面的树应声而倒。七公传授心法，“亢龙有悔”掌法的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有发有收，出手十分，自己还要留有二十分。这好比陈年美酒，上口不辣，后劲却醇厚无比，连绵不绝，这从武功又谈回到了吃的上面。洪七公还将亢龙有悔与道家的一味退守做了对比，武功更讲究当刚则刚，应柔则柔，能进亦能退。

郭靖天资愚笨，但他将七公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以备日后慢慢思索，只管拿出认真的劲头每天专心练习。

黄蓉拎着食盒过来了，带来了新菜：一碗熏田鸡腿，一只八宝肥鸭，还有一堆雪白的银丝卷。洪七公吃得心花怒放，黄蓉却又告诉她还有不少拿手菜七公没吃到，比如看似家常实则精妙的炒白菜、蒸豆腐、炖鸡蛋、煨萝卜、白切肉，这又勾得七公惊喜不断。洪七公很快教了黄蓉三十六招“逍遥游”，黄蓉冰雪聪明只花了一会儿工夫就学会了，美食带来第二波福利。

黄蓉自己学招只是引子，主要还是为了请洪七公多教郭靖。为了感谢洪七公，当晚黄蓉的食单又上新了，第七道和第八道菜：一碗白菜、一盆豆腐。这白菜不寻常，只挑拣了嫩菜心，用鸡油加鸭掌末生炒而成；这豆腐更不简单，把火腿剖开挖二十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二十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孔中，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弃之不食，只留充满火腿鲜味的豆腐。这道菜还有个雅致的名字——二十四桥明月夜，洪七公自然大为倾倒。

后来梁子翁师徒误闯入，郭靖只有一招“亢龙有悔”可抵挡一阵，让黄蓉又有了请洪七公倾囊相授的理由。黄蓉又烧了许多好菜，洪七公在一个月之间将降龙十八掌前十五招从“飞龙在天”传到了“见龙在田”。传说降龙十八掌原来有二十八掌，北宋年间时任丐帮帮主萧峰和义弟虚竹子删繁就简改为十八掌，掌力更厚。这掌法传到洪七公手上，在华山绝顶与王重阳、黄药师等人论剑时大显神威。郭靖虽然悟性不高，但每天勤学苦练，武功又精进不少。这是黄蓉食单给靖哥哥带来的第三波福利。

洪七公要离开了，黄蓉又以言语相激和美食相诱，软磨硬泡请他再多教些武功。看到七公答应后，黄蓉感到非常开心，每天菜肴不重复，连面食米饭也不重样。每天锅贴、烧麦、蒸饺、水饺、馄饨、菜饭、炒饭、汤饭、年糕、花卷、米粉、豆丝、干丝、粉皮、葱油饼、韭菜包，花样百出。洪七公虽没有再教剩下的三掌，但也教了两人一些临敌应变、防身保命之功，第四波福利也绝对是赚翻了。

黄蓉的美味食单给靖哥哥带来了这么多超级福利，还有比蓉儿更贴心的女友吗？郭靖挥洒汗水，每天认真听话习武，还有比他更真诚的男友吗？

黄蓉的食单和机智痴情成全了郭靖的降龙十八掌，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和义气厚道呵护了黄蓉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