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应天

1、遇上你,遇上爱

紫苏塞着耳机坐在图书馆里看张小娴的小说,mp3里放着是杨丞琳的《遇上爱》。紫苏不喜欢杨丞琳,她认为那种单纯可爱的女生没大脑,照相就喜欢嘟起小嘴鼓起腮帮子,还有俗套的V字形手势。但她听《遇上爱》因为遇到许成的那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首歌。

紫苏遇上许成是在一家画册展厅。许成盯着一幅油画许久,那是一幅奔跑的少女,飘逸的秀发和裙边的衣角一起随风轻舞飞扬,活力四射的油彩,鲜艳的画面,那是一张干净清澈的脸,像一张白纸又欲笺心事地在诉说着什么。许成很喜欢这幅画,看看署名“紫苏”,这不会是她的自画像吧。许成暗自忖笑道,他开始幻想这位叫“紫苏”的女孩,许的是画中的少女吧。

紫苏看到了有人在自己画前停留,便上前。许成瞧了一眼,“我只想一个人待着,不需要解说。”紫苏当场讷住了,笑容僵在脸上,我没想来解说的。不过紫苏还是记住了许成,因为他的自恋和猖狂。

许成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喊“紫苏”,他一回头看见那个女生微笑地向他走来,原来她就是紫苏。

许成心一下子跌倒谷底,顿时羞愧地脸红,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脸红。紫苏从他身边走过,投给他一个笑脸,“哎,你怎么了?”许成愣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上来,尴尬地像个木偶,他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

“其实我不是来解说的。”许成更加无语了。

回去之后紫苏听到最多的一首歌《遇上爱》。室友丫丫一直哼唱个没完,路过外面咖啡厅的时候也传来杨丞琳娇滴滴的声音:遇上爱那一天,有个他能思念,想像谁把涟漪放我心里面,遇上爱某年某天,两人之间,用默契相连……

紫苏再次遇到许成是在学校餐厅,紫苏说了声“嗨”,许成又是愣住了,慌张一下迅速逃离了。

紫苏学的是美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她有一个心愿,在有生之年办自己的个人画展,从学美术的第一张画到老时的N张的人生经历。紫苏不是一个爱幻想的人,但这个她幻想了很多年。

紫苏第三次见到许成,他终于开口讲了一句正常的话:“你好,我叫许成,美术系大一学生。”之后他的话就结结巴巴,让人怀疑他的第一句是否特别练习的。

紫苏扑哧地笑了,纵然是个学弟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可爱的男生,况且许成长得一副书生秀气样。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是偶遇,第二次是缘分,那么第三次总有一个人是故意的。”丫丫在给紫苏做情感分析,她在星座书消磨了大部分的大学时光。丫丫说:“过不了多久就有人向你告白,很准的。”紫苏一点也不相信这些星座占卜之说,看丫丫如此信誓旦旦,也勉强笑笑,“好吧好吧,希望有吧。”

“真的有,还不止一个哦!”

“得了吧,我才不要呢?”

其实紫苏也不是没人追,只是她都拒绝,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可以填补多年辛酸的人吧。

丫丫那张乌鸦嘴还真灵验了,真有人向紫苏表白,是许成。他吞吞吐吐说完了又转身羞愧地离开。丫丫说这小男生也太含蓄了吧,惹得紫苏哭笑不得。

许成骑着脚踏车出现在紫苏面前,微风拂过他碎碎的短发,阳光般的笑脸,像画中的少年一样,那是紫苏经常臆想的图像。

“周紫苏,我们交往吧!”

“嘿,小子,你知道吗,我大你两岁,有代沟的。”

“那又怎样,你没嫁,我没娶,怕什么。”

紫苏坐在许成的单车上,长发飘飘在校园微凉的夜风里,的确没什么可怕的。

许成一下子变得男子气概起来,紫苏问他哪来的勇气,大概是那副“奔跑的少女”吧,许成讲话也没结巴了。

“周紫苏是许成的……。”许成突然加大声贝。

“嘿,小子,你在胡说什么?”

“周紫苏是我的女朋友!”

许成,一种青春勃发的姿势闯入紫苏的世界中,似乎有些好笑,却是那样真实并触手可及。紫苏笑了,是啊有什么好怕的。

2、时光下恍若爱情的沙

紫苏最近老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也没出阁,就是一些简单的问候。紫苏看看就删掉了。

这个号码隔两天就会发一些问候过来,像“紫苏,最近好吗?”之类的。

紫苏看到自己的名字回复过去问他是谁,对方却再也没回。过几天又发来一些,絮絮叨叨地讲着他的事情,有时是很长的一段话,有时是简短的几个字。丫丫说向陌生人倾述是现代人缓解生活压力的一种宣泄方式。

听说要开初中同学会,又是这种无聊的聚会,紫苏拒绝了。但丫丫嚷嚷说要去。

KTV包厢里丫丫和其他同学都玩得很high,紫苏只是静静坐着听听歌。突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是华德,成熟的脸型,眉宇间稚嫩的秀气早已逝去,那是一种与许成截然相反的眼神。包厢里华丽的光线闪烁,地上倒影着斑驳的碎梦,空中仿佛有许多漂浮不定的云朵。恍恍惚惚地,紫苏一阵晕眩,那是华德吗?他的头发刚好盖在额头,上身浅白色的衬衫,下身是怀旧牛仔裤。虽然他穿得很休闲但也难以掩饰他的熟稔和稳重。

“好久不见,紫苏。”华德开口说了一句,一本正经的姿势。

“嗯!好久不见。”紫苏望着华德,一缕心慌怅然拂过心陌。

两人对视,尴尬,不知所措,紫苏慌了不敢迎合他的目光。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华德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你还在上学?”

“是啊,大三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我记得你初中时很喜欢画画,你现在还在画吗?”

“对啊,我学的就是美术。”

“哦。”

“……”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我也是大三了吧。”他说得很平静,不紧不慢的。但紫苏的神经像是被刺扎了一下,期待着华德再说下去。

空中传来悠悠的电话铃声,华德接了一个电话,对方声音很柔和,应该是个安静贤淑的女孩吧。

“不好意思各位,我临时有事要走了。”华德谦和地在向大家一一道歉,然后离开了。

华德走后,紫苏就喝了点酒,酒精刺鼻,在胃里不断发生作用,火辣辣地疼。如果当时足够勇敢的话……紫苏没再想下去,胃酸作呕她吐了一地,脑海中绽放许多青春往事。

初中的时候,紫苏和华德是同桌。起初两人感情不好,紫苏常常因华德不整理课桌而闹别扭;华德也会因为紫苏超越三八线而生气。紫苏记得华德是一个很淘气且占有欲很强的人。一次美术课,华德向紫苏借橡皮擦,“哎,周紫苏,橡皮擦借我。”

“不要!”紫苏不给。

“你那么小气干嘛。”华德就直接抢过来了。

后来紫苏一个星期不理他。他就投降了。

华德经常搞恶作剧,在紫苏的课本里放蚯蚓,做课操时会偷偷敲她的头,交练习本把自己的名字换掉。好的时候会帮紫苏出气,帮忙打扫卫生。

只是中考的前一天,华德突然消失了。那天晚上是大家一起放河灯的日子。

那天紫苏像中了邪一样地寻找华德,她第一次感到惊恐和无助,像是突然失去重力轻轻一碰就会摔倒在地。

中考最后一场考试的时候,华德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身上带着伤,疲惫般地靠在门上,引起了全场同学的喧嚷注意。他的目光在极力地搜寻着。紫苏“嗖”的一下就站起来,她想象不到华德会以这般情景出现。

监考老师大声喝斥并把华德赶出去,重重地锁上门,目光冷冷地拍着桌子,说:“那位同学,给我坐下继续考试。”

从那以后,紫苏再也没见过华德,她忘不了他被老师撵出去时眼里浸润着一种名为失望的情愫。她恨透了自己,如果当时够勇敢,如果当时可以奋不顾身的话……

紫苏有些累了,她也许忘了,那晚的河灯上她除了写考上重点高中的愿望外,还有对华德的告白。

紫苏最近老头痛,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打开手机,闪烁着一条陌生的文字信息,又是那个号码:紫苏,我想见你,华德。

当紫苏看清文字上的名字时,有些慌了。过了一段时间,又恢复平静,好比几年前或更早的时候。

紫苏去见华德了,瞒着丫丫和许成。

一个人的等待注定是漫长的,华德没有来。夜深了,商场都打了烊,只有街口的一家便利店还在营业。紫苏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想这个时候丫丫正睡的香呢,紫苏笑笑,她想只要努力地想别的事情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可笑的是她一边想一边流着眼泪。

夜晚沁骨的风起了,紫苏拉紧衣领,她多想蜷缩在衣领里面,任忧伤漫过头顶随着风飘远了。华德发来短信,“不好意思,她出事了,我必须照顾她。”

短短几个字,看着看着心就会跟着纠结起来,泪水浸透了整个视网膜,好比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眼前盘旋,挥之不去。

她,她是谁?也许是电话里那个声音甜美的女孩。早应该想到的,不是吗?有些东西逝去了就真的逝去了,即使再相遇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当时的心境。所谓的“物是人非”就是那些执迷的人醒悟后最好的代名词。

“那你要好好照顾她。”紫苏回复了短信,关了手机。

她早应该忘记的,从那一年的夏天。那属于青春念想的情节,纠结了几年的光阴,在时光下恍若爱情的沙,如今手上关于青春年少的记号有多少,就让它结痂在心里,从此深埋。

3、初见宛心

在紫苏和许成感情蒸蒸日上的时候,华德出现了,带着花向紫苏道歉。

紫苏没有说这些话,她接过花,微笑地说了声“谢谢”。

“好好爱她,我想她应该是个不错的女孩!”说完紫苏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华德并没有追去,他愣在原地,远远望去就像一幅深沉浓墨的油画,潮湿的天气,还来不及风干的色彩,就这样孤独地挂着墙上,无人问津。

周末,紫苏和许成一起逛商城。紫苏说要买很多的泡面。许成不肯,泡面没营养,两人吵起来,吵得很凶。紫苏把泡面扔过去砸在许成的脸上。

紫苏咆哮地大喊,而泪不知不觉夺眶了。周围人群投来异样的眼光,许成终于投降了,败给了紫苏的眼泪。

其实紫苏也没想吵架,只是不自觉地烦闷,忧虑,委屈。本不是这样的结局却不知为何事而面目全非。紫苏一直在寻找原因,寻找可以做到不忧伤的事有多少,寻找最美丽的爱情故事在哪里。有时一个人逛超市,拖着长长的购物篮,往前走与行人擦肩,走完一圈发现篮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心也空空的,像少了点什么。

有时不经意遇到华德,身边还有一位清纯可人的女孩。一张好看的脸,皮肤白皙透着光泽,纯白地像干净的棉布。她的眼睛闪着光辉,瞳孔幽深清冽,声音纤细而温柔,这样的女孩能不动心?

见到紫苏,她微微一笑,轻声问候了一句,而华德却涩涩地僵在那里,良久才吐出一句:她是宛心。

宛心,连名字都这样富有诗情,紫苏却越笑灿烂了。

真巧啊。

天知道紫苏有多讨厌这样的巧遇,恰似无聊俗套电影里的某个桥段,男主角一言不发,为难不已。

最终紫苏还是一个人悻悻地离开,背过脸,轻轻抹掉眼角的冰凉的液体。她不是输给宛心,而是这原本注定的结局。

冬天来临,今年冬天紫苏特别期盼有一场雪,一场可以洗净心灵的雪,而南方城市没有雪花,抬头望去只是一片灰沉的天空。

恍然间发现要做的事很多,比如毕业,比如工作。有时累了,似乎连一瓣雪花都难以承受。

紫苏在画室里涮涮涮涮地画着素描,画室里塑像静物凌乱地摆着,看一眼就懒得再看。这时华德打来电话,紫苏已忘了多久没记起这个人的名字了。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紫苏犹豫了一会儿,刚要接的时候,通话结束了。

仅仅是胆怯和不勇敢,还是真正接通电话喂了之后不知所措的茫然?紫苏笑笑,鬼知道。

画室里纸团错乱了一地,仿佛就被无情地晾在那里,时过境迁无人记得,好比年少的爱情。

4、迷雾森林

紫苏遇见了宛心,起初她很惊讶她的美,但后来发现她清纯的背后更多的是苍白的人生。

宛心带紫苏去她居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很温馨浪漫的房子。宛心轻声说那是个家,因为有华德在。

原来他们一直在一起。

宛心说华德白天去上班,周末他们有空就去公园或是超市。平凡中带着温暖,宛心讲的时候一直是微笑的,她看上去那么惬意地享受着现在的幸福,让人嫉妒。

宛心给紫苏煮了杯咖啡,紫苏一饮而尽,早已忘了咖啡还未加糖。记得以前她是讨厌喝咖啡,即使要喝,也要加很多很多的糖。只是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比什么都苦。

宛心可人的姿态很让人迷恋,她很瘦,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那种。但她的目光却闪着光芒,嘴角洋溢着幸福。宛心说华德很少在她面前提别的女人,除了紫苏。

紫苏苦笑了一下,暗恋者只是一个暗恋者,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一个暗恋者心中藏着多少秘密。

宛心讲了很多她与华德的故事,她说华德最爱吃的是兰州拉面,但从不放香菜。比如他每天都要做晨跑。假期他们会去各个城市旅行。还说华德晚上睡觉偶尔会打呼噜,甚至磨牙,有时像个小孩子一样淘气和她抢电视遥控器……

说着说着宛心醉意地笑了,一股满足感涌上心头。

紫苏也随之淡笑一下,没有表情的。她一直想知道的关于华德的事情今天终于听说了,只是托情敌之口。

不,或许连情敌都谈不上。

傍晚紫苏搭公车回去,一路上她忽然想起很多事情。那些往事就像窗外的景色,随着时间和速度疾驰而去,而爱情终会流星般在夜空中一闪而过,剩下许愿者愁肠百结地望着星空。

许成担心死了,因为紫苏整整消失了一个星期。手机关机,学校也找不到人,他还报了警四处粘贴寻人启事。

紫苏望着傻乎乎的许成,沉默了许久。突然投入他的怀抱中。许成只是一愣一愣的,但他更紧紧地抱着她,他暗自发誓再也不会让紫苏离开了。

紫苏说要去撕那些寻人启事,许成陪着她,一条街一条街地走着。

隔了好久,许成开口问紫苏那个星期去了哪里。

“没去哪里。”紫苏淡淡的回答。

“到底去了哪里,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许成目光坚毅地望着她,迎来的只是沉默。

撕到一百张的时候许成终于爆发了,他疯狂地撕下纸张,三下五除二地撕个粉碎。“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和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说着许成抢过紫苏手中的纸,撒向空中,白茫茫地,像雪花一样的飘落。

紫苏从未想过一向平和的许成会大怒,她幽然地看着,轻轻吐出两个字:淡水。

紫苏起初并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她忘了听谁说的,是宛心,他们一起旅行过的一个城市。

紫苏好想把他们去过的地方都走过,想象着当时的情节,这样就可以拥有与华德在一起的快乐了。她知道那永远只属于幻想,只存在意念中遥不可及的的东西。

许成抱住了紫苏,他说如果下次再去,他可以陪她,不可以再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消失。

许成要紫苏答应,紫苏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去淡水的动机的是什么。只是此刻,她喜欢现在的沉默,眼中满含笑意,因为在沉默中,全世界的安静只属于她一个人。

曾经以为过去的日子如星子般闪耀,因为心中存在着梦想和眷念,并与之携手向前,披荆斩棘,即使伤痕累累也不会后悔。

紫苏真的把华德去过的地方都走过,哪怕是一家咖啡馆,一所偏僻的教堂。只要是他去过,她都会努力地寻找他的足迹。她为每一个小镇每一个城市都做了画,并把这些叫做“迷雾森林”。只是有些东西再怎么相似,永远都不是唯一,永远都只能抬起头高高地仰望。

5、透明的城市,他和她的秘密

紫苏一点也不喜欢夏天,因为那意味着毕业,意味着分离。果然,有些东西再怎么牵挂也还是要随风飘走。

先是丫丫说要离开,她说要去北方的一个城市,她的父母早已安排好了工作和婚姻,没得选择。丫丫把那些星座占卜书和塔罗牌给扔了,抛向大海。紫苏很惊讶,丫丫说她再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那是她与她父母之间的约定。

紫苏问丫丫,“后悔吗?”

“不后悔。”

紫苏从未见到丫丫如此毫无犹豫和斩钉截铁。

梦想和兴趣有时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明知道将来要走截然不同的道路,却依然舍不得放弃,并为此奋不顾身。

紫苏忘不了丫丫说这些话时那种凛然的眼神,像是在无奈地叹息,但悲戚源自何处。她只知道那天丫丫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就像抓住远方一闪即逝的极光。

同样一下子长大的还有许成。

毕业那天许成来找紫苏,他说:“你要等我,等我大学毕业后我就去找你。”

说这话的时候许成的目光不再是温和,而是多了一些坚毅和成熟。

“所以,现在我要离开你,我要给你自由。”

“嘿,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我知道,三年后我会去找你。”

那一瞬间紫苏忽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那是她见过的给分手制造最贴心最完美的理由了,可以后悔吗,来不及了。

紫苏没问什么,她只是可笑自己要说为什么还是再见。

许成并没有做更多的解释,他知道紫苏需要的是时间。如果三年后,他有成就,她还记得他,他发誓一定会给她幸福。只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给她自由。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要等我。”

说完,许成转身离开,消失在紫苏的视线里。

原来只有自己长不大。紫苏向前奔跑,一路哽咽。

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紫苏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找工作,面试,失败,再面试,失败,再面试……日子就这么没完没了地晃过,心也变得不再细腻和柔软,渐渐地给自己套上一层保护膜,紧锁心扉,不悲伤,也不留恋。

紫苏去了淡水,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在这里她找到一份简单的工作,收入虽低,但至少可以在黄昏或闲暇时光跑到小镇的另一头,去寻找曾经逝去的灵感。

淡水很小,沿着一条公路就可以从东到西走遍整个小镇。但房子却多,大部分是低矮古旧的瓦泥房,那里的老人守旧舍不得拆掉。

紫苏一直过着简单平淡的生活,直到她遇见宛心和华德。

紫苏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了,上帝真像个孩子一样,捉迷藏的同时还要上演闹剧。

来到淡水以后,宛心时常咳嗽、发烧。她说她只是水土不服,尽管她极力辩解,也难以掩饰她病态的身躯。

有一天宛心说要来看紫苏,华德陪着她。

宛心说了一个笑话,自己笑的前翻后仰的,他们两个仍然沉默。

紫苏说哪有讲笑话自己笑场的呀。呵呵,宛心又笑了,却昏倒在地。

华德抱起她送进了医院,吃了药,打着点滴,宛心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嘴角微微敞开,像个天使尽情醉在梦幻中,那一定是个美梦。

紫苏在病房外看着,不一会儿,悄悄走了,来到天台,好多病人和家属从她的身旁走过,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阿公死去的情景。她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围着阿公哭,转身却在暗自偷笑并商量着如何瓜分阿公的房子和财产,他们的眼神,怨毒,讥嘲,更多的是无法读懂的诡异。

不知不觉眼泪掉下来,而华德已在身旁站了许久。

“你怎么会在淡水?”华德开口问道。

紫苏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

“我一直记得,周紫苏是个勇敢的人。”华德小心地抹去紫苏脸颊上残留的液体,温柔地看着她,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望着她。

紫苏迅速地逃离了他的目光,“你不应该带宛心来的,你说过你要好好照顾她的。”

“可是她想来看看,想找到你。”

“找我?她知道我在淡水。”紫苏有些疑惑。

“不知道,想来这里看看,结果就真的遇见你。”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缘分,只是不知道关于谁的。

“不管什么地方,只要宛心想去,你都会陪着她,对吗?”

华德迟疑了一会儿,望着天空说了声“是”。

没有人知道紫苏听到这个字是自然还是一种莫名的失落。她朝华德微笑,说:“去陪宛心吧,现在她需要你。”

那天回去之后,紫苏做出一个盛大的决定,那就是永远离开华德,没有任何眷恋。虽然华德说她很勇敢,但迄今为止都没有做过一件让她认为是勇敢的事。现在她决定了,就像许成毅然离开那样,然后充满虔诚地祝福一切。

但事情往往没那么简单,好多时候我们都高估了自己,并低估了上帝。

一天清晨,阳光懒洋洋地爬进窗户,房间里泛着悠悠的光。宛心的脸上渐露出些光彩,吃了点早餐后她与华德一起出门了。

今天是周末,昨天还下过雨,可今早的阳光早已蒸发了路上檐上所有的雨水,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淡水真的只是一个小镇,在街上来回几次就可以记住那些行人的面孔。

华德不敢让宛心走太多的路,怕她累了会昏倒,宛心说她能走,就多走,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走了。

初春的季节雨水开始矫情地泛滥,滴滴答答地流了满街的水。淡水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谁家的老人死了或小孩出生了都会满大街地宣扬,每个人似乎都长着窥伺他人的眼睛,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老旧颓败的建筑,我就能知道此时的你在想些什么,就像躲在某个僻静的角落就能遇见旧时光和未来。

紫苏一直守着一个秘密,那像是一个没有具体形状的梦想,却有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外壳,直到有一天她才知道那叫做爱情。

在一个遥远的阴湿的下午,宛心突然出现在紫苏的面前,她看上去那么纤弱苍白,像是黄昏中一丝稀薄微弱的白云,渐渐地在消逝。

那天紫苏只是静静地听她讲着那些故事,在这个没有秘密的城市却发生着那么多的秘密,在心里生了根。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行人从草丛走过沾湿了双脚,远远的马路上,音像店里传来王菲忽强忽弱的声音: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歌声被雨丝扯成细细的一缕一缕的,飘渺又伤感。

“我和华德是青梅竹马。15岁的那个夏天,我为了救他出了车祸,而那天刚好是中考的前一天。护士在不断地给我输血,我妈在病房外嚎啕大哭,对着华德狂打狂骂。打累了蹲下来继续哭。”

宛心说这段的时候眼睛看着窗外,视线开始模糊,泪水掉了下来,无声无息的。

“后来我获救了,但后遗症却是心脏衰竭,没有多少年好活。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华德说要去见一个人,在一阵毒打辱骂后他走出了医院,身后是我妈的怒吼声:“好,你走,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我要你给她偿命。”

“后来我知道他是去见你。”

一刹那,紫苏只是觉得所有语言都冻结了,在她面前无论说什么,无论是含泪或是微笑都那样的不对。那一刻才真正感觉到语言的苍白,一种无言的悲痛,让她觉得窒息。

宛心说了很多,一字一句像针扎在她和紫苏的心里,像迷失在雨中,沉寂在氤氲的水汽里。风从木格子的窗户里吹进来,光线里浮现着一点点舞动的黯淡尘埃。

宛心还说,华德,其实一直是爱着你,只是没勇气说罢了。

6、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紫苏仍然记得初见宛心时她的美,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去找他吧,你们应该在一起。

后来宛心走了,结束了每天与药物相伴的日子,但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紫苏时常回忆起宛心在睡梦里偶尔会发出小动物般呼呼的吭声和呢哝低软的轻唤,模糊的,她知道,叫的华德。

紫苏在淡水待了三年,她没有和华德在一起。虽然他会偶尔跑来淡水看她,每次见面微笑,还能像初中时候那样轻松地聊天,相互打趣,好的像情侣一样。只是谁都知道那个笑里,多的是时光的老化和命运的无常。

有空时他们会去放河灯。许的愿望在悠悠的时光面前呼啸而过,有时觉得愿望实现了,一觉醒来发现那只是个梦境。在梦里,所有的东西都向往美好,甚至是海枯石烂。

紫苏打趣地对华德说:“你知道你还欠了我什么?”

华德望着紫苏的目光,深情地回答:“我知道,很多,包括你的一生。”

紫苏摇摇头,“不,你只欠我一个拥抱。”

说完,华德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而此时的紫苏像个小孩一样在他宽敞的胸怀里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

7、结局或开始

最终紫苏还是选择离开了华德,离开了淡水。也许在某个城市某个公园的角落会恍然发现一个身影在静静地为行人作画,那也许是紫苏。

有一天,一个男人坐在她的画板前。

“先生要作画吗?”

紫苏抬头,那是一张笑容可掬的熟悉的脸。那一瞬间,她掉下了笔,身体僵直,难以动弹。

“其他的我不要,你帮我画张奔跑的少女吧”许成笑着说。

呃,紫苏一脸愕然。

“周紫苏,你该不会画不出来吧。”

“嘿小子,我比你大两岁,你敢这样跟长辈讲话。”

午后的阳光显露出懒洋洋的姿态,微风拂过少年那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头发,那是一张不再稚嫩的脸,浑身上下透露着成熟却依然有着青春般少年的气质。

“周紫苏,如果你还没结婚,那我们交往吧。”

还未等紫苏开口,许成又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没嫁,我没娶,怕什么。”

紫苏默默地看着许成,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他的笑脸,感受着空气中的那点暖意,她相信那一丝暖意,是专门为她一个人保留的。

紫苏笑了,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是啊,有什么好怕的。